塞下曲四首(盧綸),江南曲(李益)-樂府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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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下曲四首
盧綸
其一
鷲翎金仆姑，燕尾繡蝥弧。
獨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
金仆姑箭尾裝飾著鷹翎，蝥弧旗幟彩帶迎風搖動。
將軍屹立宣布新的命令，千營軍士奮戰(zhàn)一呼百應。
其二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
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林密幽暗野草突然被風卷動，將軍以為虎來急忙搭箭引弓。
天亮時去尋找那支白色羽箭，箭鏃已經(jīng)深深射入石棱之中。
其三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
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天昏地黑大雁高飛，趁著黑夜單于逃跑。
要率輕騎奮勇追趕，大雪撲面撒滿弓刀。
其四
野幕敞瓊筵，羌戎賀勞旋。
醉和金甲舞，雷鼓動山川。
野地營帳中擺設酒宴，征羌戎得勝祝賀凱旋。
醉酒中穿著金甲起舞，鼓聲如雷動震顫山川。
【評點】其一
鷲翎金仆姑，燕尾繡蝥弧。
獨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
金仆姑箭尾裝飾著鷹翎，蝥弧旗幟彩帶迎風搖動。
將軍屹立宣布新的命令，千營軍士奮戰(zhàn)一呼百應。
其二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
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林密幽暗野草突然被風卷動，將軍以為虎來急忙搭箭引弓。
天亮時去尋找那支白色羽箭，箭鏃已經(jīng)深深射入石棱之中。
其三
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
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
天昏地黑大雁高飛，趁著黑夜單于逃跑。
要率輕騎奮勇追趕，大雪撲面撒滿弓刀。
其四
野幕敞瓊筵，羌戎賀勞旋。
醉和金甲舞，雷鼓動山川。
野地營帳中擺設酒宴，征羌戎得勝祝賀凱旋。
醉酒中穿著金甲起舞，鼓聲如雷動震顫山川。
塞下曲，樂府舊題，多寫邊地軍事生活。這里收錄了盧綸《塞下曲》組詩六首的前四首。詩人通過描寫下令出征、將軍騎射、月夜追擊和慶祝凱旋等幾個片段，連綴出邊塞征戰(zhàn)生活的全景，表現(xiàn)了守邊軍士的英勇威武。整組詩歌氣勢磅礴，攝人心魄，人物、情節(jié)、場面俱全，形象生動傳神，風格雄渾豪邁。
第一首寫營前將軍發(fā)號施令的陣勢。前兩句通過詳細描寫士兵的箭羽、旗幟，來展現(xiàn)戍邊將士軍容威武，并為將軍的出場做好鋪墊；后兩句寫將軍發(fā)布新令，士兵們一呼百應、呼聲震天，來突出戍邊將士軍紀嚴明。詩人抓住壯烈的出征場面，字里行間充滿豪邁的英雄氣概，淋漓盡致地反映出眾將士必勝的信念和樂觀的精神。全詩讀來令人熱血沸騰。
相比第一首來說，第二首更為出名。本詩取材于漢代名將李廣將軍的事跡。據(jù)《史記·李將軍列傳》載，李廣任右北平太守時，“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視之石也。因復更射之，終不能復入石矣。”這首詩就再現(xiàn)了當時的場景。詩人抓住“射石”這一絕妙典故，寫出了李廣將軍的非凡武功。首句“林暗草驚風”，寫將軍在林中射獵。當時，天色已晚，陰風習習，密林野草簌簌而動。這一句不僅交代了射獵的時間地點，而且渲染出一種異常緊張的氣氛。右北平地區(qū)常有猛虎出沒，深山老林正是猛虎的藏身之地，黃昏又恰是猛虎活動之時。詩人用一個“驚”字，讓人自然聯(lián)想到山中有虎，同時又暗示了將軍敏銳的警惕性，為下文“引弓”做好鋪墊。次句緊承上句，但是詩人并未寫將軍“射”，而只寫將軍“引弓”，言有盡而意無窮，給讀者留下無限的想象空間。同時，這一句又寫出了將軍臨險的從容與鎮(zhèn)定，在“驚”之后，旋即搭箭開弓，動作敏捷有力、不慌不忙。這一句使將軍的形象愈加鮮明，氣勢不凡。后二句筆鋒急轉(zhuǎn)，寫將軍“中石沒鏃”的奇跡。詩人將描述時間拉到翌日清晨，搜尋獵物，發(fā)現(xiàn)中箭者并非猛虎，而是蹲石。將軍的箭竟然入石三分，“沒在石棱中”！射虎急轉(zhuǎn)直下成為射石，將軍之功可見一斑，全詩的戲劇性也昭然若揭。
第三首寫將軍雪夜準備率兵追敵的壯舉。前兩句“月黑雁飛高，單于夜遁逃”，寫的是敵軍倉皇潰逃的情景。詩由寫景開始，“月黑”，則茫無所見，點出這是一個漆黑的夜晚；“雁飛高”，則無跡可尋，表明四處寂靜無聲。這樣的景，顯然并非詩人眼中之景，而是意中之景。正是趁著這樣一個天昏地黑萬籟俱寂的夜晚，敵軍偷偷溜走了。寥寥五字，既交代了時間，又烘托了戰(zhàn)前的緊張氣氛。“夜遁逃”三字，暗示敵軍已全線潰散。但他們趁夜逃跑的舉動，還是被戍邊將士發(fā)現(xiàn)了。“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寫我軍準備出擊追敵的場面。詩人以寥寥數(shù)字，描繪出一幅騎兵列隊欲出，而大雪剎那間覆蓋了弓刀的畫面，有力地烘托出當時扣人心弦的緊張氣氛，表現(xiàn)了眾將士不畏艱苦，奮不顧身，連夜追擊逃敵的英雄氣概。但敵軍是否被追回，詩中并未點明，而是給讀者留下想象的余地，神龍見首不見尾，讓人覺得意猶未盡。
第四首寫將士們得勝慶功的場面。“野幕敞瓊筵，羌戎賀勞旋”二句，蒼涼而雄壯。將士們在野地營帳中，陳設筵席，連“羌戎”都光臨慶功宴，恭賀將士凱旋。這二句不僅描繪出將士們獲勝后熱烈而又歡快的慶賀場面，又側(cè)面反映了盛唐時期民族和睦的景象。后二句續(xù)寫宴席之歡騰，將軍醉酒，穿著金甲狂舞，而四周鼓聲雷動，熱烈歡騰的場面可想而知。全詩語言凝練，氣氛活躍，耐人尋味。詩人大膽剪裁，巧妙構思，抓住典型環(huán)境與典型場景，才會寫出如此精彩的佳作。
江南曲
李益
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
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
嫁給一個瞿塘的商人，天天耽誤約定的歸期。
早知潮水漲落有信用，不如嫁給一個弄潮兒。
【評點】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
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
嫁給一個瞿塘的商人，天天耽誤約定的歸期。
早知潮水漲落有信用，不如嫁給一個弄潮兒。
江南曲，樂府民歌舊題，《相和歌辭·相和曲》名，《江南弄》七曲之一。這是一首閨怨詩。在唐代，有兩類以閨怨為題材的詩：思念遠征的丈夫；嗔怨作為商人的丈夫。這種文學現(xiàn)象是有特定歷史原因及社會背景的。唐代疆土遼闊，邊境不寧，大量將士被派去去戍守邊疆；另外，唐代商業(yè)發(fā)達，長期在外經(jīng)商的人日益增多。這兩類人的妻子難免要獨守空閨，寂寞度日。于是對應這種社會現(xiàn)象，出現(xiàn)了很多反映這類問題的文學作品。
經(jīng)商的丈夫長年在外，行蹤無定，獨守空房的妻子寂寞孤獨。極度苦悶中，她竟突發(fā)奇想：潮水總是準時起落，不會延誤時間，當初還不如嫁給弄潮人。這既是無奈之語，也是情至之言，雖是“荒唐之想”，卻又至情至理，正是妻子由盼生怨、由怨生悔的生動心理過程。詩人有意模仿民歌，以商婦的口吻，內(nèi)心獨白的方式表現(xiàn)了她候夫“未有期”的不幸命運和獨守空閨的凄苦生活。
詩的前兩句是白描，以商婦平淡樸實的口吻講出了可悲可嘆的事實，道破丈夫外出經(jīng)商，自己獨守空閨的孤寂。讀者在這平實之中卻得到了一種心靈的震撼。這是因為，事情本身就具有動人的感染力，表現(xiàn)手段愈平實，讀者愈能清楚地看到事情真相。
后兩句，詩人筆鋒急轉(zhuǎn)，語出驚人，以過人的想象力曲折而傳神地表達了商婦的怨情。夫婿無信，而潮水有信，早知如此，應當嫁給能如潮守信的弄潮之人。這兩句詩，看似輕薄荒唐，實則情真意切。其實，潮有信，弄潮之人未必有信，商婦寧愿“嫁與弄潮兒”，既是望夫不止的癡情語、天真語，也是苦語、無奈語。語言平實，不事雕飾，空閨苦，怨夫情，躍然紙上。從“早知”二字，可見商婦并非妄想他就，而是望夫不止之癡情癡語。
全詩運筆自然，邏輯嚴密。商婦由夫婿“朝朝”失信，而想到潮水“朝朝”有信，進而生發(fā)出所嫁非人的悔恨，細膩地展現(xiàn)了商婦由盼生怨、由怨生悔的內(nèi)心矛盾。